詹大年：好的关系，才是好的教育

　　由北京君和创新公益基金会、中国科学院大学校友会联合主办，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CC讲坛第61期演讲2024年8月24日在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玉泉路校区）礼堂举行。来自昆明丑小鸭中学詹大年校长出席，并以《好的关系，才是好的教育》为题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我是詹大年，昆明丑小鸭中学的校长，丑小鸭中学是一所不一般的学校，招收的是来自全国各地无法正常上学的孩子。

　　这些孩子的共同点，是他们不要学校，学校也不要他们。我是丑小鸭中学的创办人，也是校长，现在是十四个年头，过去的十三年有三千多这样的孩子，他们原来不能正常上学，现在绝大部分的孩子可以正常上学了。有的孩子在上高中，有的孩子在上大学，有的孩子在读研究生，有的孩子在国外留学。

　　我做教育，到今年是四十四年了，以前我心目中的问题少年是那些家庭贫困的，父母学历低的这样的孩子。丑小鸭的问题孩子，他们的家庭绝大部分是父母学历高、收入高、素质高，他们获得的教育资源应该是最好的，但是他们享受的教育是让他们很痛苦的。这三千多孩子很多是抑郁症孩子，重度抑郁的孩子，在我们学校超过80%。

　　在我们心目中，平常那些破坏规则、无法上学、跟父母无法沟通，所谓的问题孩子，其实绝大多数是有心理问题的，或者患有抑郁症的孩子。这些孩子需要我们去治愈他们，但我们给他们的是管教、控制或者是训练，这样会让这些孩子痛苦不堪。

　　抑郁症青少年家庭的前三名，第一名是教师家庭，第二名是医护家庭，第三名是行政干部家庭。说起来很滑稽，为什么教师家庭自己的孩子会变成抑郁症的重灾区？

　　当我们看一张孩子穿校服的照片，他可以是学生，也可以是孩子，当你看到他是学生的时候，你心目中一连串对学生的要求你就出来了，你是学生，你就应该听老师的话，你就应该好好学习，一定要完成作业，你就应该怎么样怎么。当你看到他是个孩子的时候，你会怎么想？不就是个孩子吗？孩子不听话的，孩子捣乱的、孩子耍赖的，孩子会长大的，会不会这样想？

　　当你们看到他是个学生的时候，我们强调他的功能性，当我们看到他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强调它的生态性，为什么很多老师自己的孩子会教不好，为什么？因为在很多老师的眼里，他只是学生不是孩子。

　　特别是名校的老师，他接到的都是好学生，好学生他也有很差的一面，很多人或者说是人都有很差的一面，好学生就把作为学生，好的一面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作为人性的，作为孩子很差的一面，往往在家里面表现出来。

　　所以我们老是看别人的孩子，看到的都是好学生，当你把好学生的条件加在一起来要求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事实上你的孩子是被伤害的，为什么？因为他做不到，他的身份就是个孩子。

　　这是我这些年分析的，为什么很多老师可以教好别人的孩子，教不好自己孩子，最大的原因就是角色是缺失的，你可以当老师，你做不了好的爸爸妈妈。因为做爸爸妈妈的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保护自己的孩子，无条件的保护自己的孩子安全长大。但是我们很多老师做不到，因为他把自己的孩子当学生。

　　第二个问题，认识问题，认识错位，定义对学习的理解往往我们是错位的。你比如说我们这一代人学习工具就是纸、书、笔，我们学习的方式就是基于复习、巩固、考试。

　　今天的孩子，他们生出来就是互联网的原住民，他们生出来的思维方式就是互联网思维，他们只有接触互联网，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学习才会真正发生，离开了互联网，离开了手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学习。

　　各位，我们今天很多家长、很多老师把玩手机跟学习完全对立起来，你这个家伙就会玩手机，为什么不学习？其实在他玩手机的那一刻，学习才会真正发生。

　　第二个，对需求的把握，我们学习的需求很紧张，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物质利益，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那么今天的孩子们生出来不存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们生出来对需求的理解，事实上，是个性与自由的追求，他是精神的追求，高于物质的追求，但我们往往是不理解的。

　　我们学校，大部分孩子的家庭是高学历、高素质的，他有一个很普遍的问题，就是喜欢给自己的孩子策划未来，希望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的财产，继承自己的人脉，继承自己的资源，继承自己的事业，一句话继承下去。

　　并且他这样说，孩子就是父母亲生命的延续，各位，当孩子是你生命延续的时候，事实上它的主体价值是不存在的。一个人的幸福在于创造，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希望孩子继承自己的财产的时候，事实上孩子的创造力就已经丧失了，就不需要孩子创造了。

　　第三个问题，方法粗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方法也很粗暴，动不动就揍我一顿，但是跟现在的父母比起来，他不粗暴，因为他打我一顿就完事了，我们今天的父母，甚至我们今天的有一些老师，把孩子管理的很严格，今天什么时间干什么，干成怎么样，什么位置，什么要求，这些都是粗暴且严格的控制。当一个人被控制的时候，他是没有自由的。

　　那么现在我想讲一讲，我所发现的从学校去解决孩子的抑郁症问题，其实我办这所学校的时候，我就根本没有想到要接收抑郁症的孩子，当时不小心，后来发现有很多抑郁症的孩子在我们学校上学的。

　　有些可能是遗传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不讨论，因为我是搞教育的。而第二个问题是体质问题，今天的孩子活动量少，运动时间少，丑小鸭这些年不小心的让一些抑郁的孩子回归到正常。我在这里把我们的方法很简单的讲一下，第一个是保障孩子的饮食，一天是三餐一点，并且中餐晚餐一定吃水果，云南水果多，水果很丰富，所以每天孩子可以把水果吃饱，水果的营养价值是最好的。

　　我到今年，当了三十七年校长了，在我当校长的学校，睡眠一定是九个半小时，从来不会少，我不管他干什么，从来都是这样。运动量是三个小时，每天学生运动三个小时，每天的课程有三分之一的课程是运动课，是在室外上的运动课。

　　其实教育问题，它本质上也是生物学问题或者是生命学问题。

　　关系问题是核心。有很多人问我，说詹校长，怎么搞定这些有问题的孩子呢？我告诉大家，我说我的团队从来没有搞定过问题孩子，我们只是帮助他们构建关系，因为他们遇到的问题都是关系问题，解决了，一切问题都会解决，关系问题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都不能解决。

　　我们怎么做的？安全感、温馨感、价值感，其实就是更加关注主体的安全感，构建了传统的温馨感，满足了需求的价值感，关系就好了。

　　我们看到的孩子的问题是学习问题，哪个孩子学习不好，哪个孩子不交作业了，哪个孩子不去学校了，这些问题的本质都是关系问题，学习问题是果，关系问题是因。

　　如果一个孩子学习出问题了，那么他的关系早都出问题了，他一定是亲子关系，师生关系、同伴关系出问题了，他身心被摧残了，他扛不住了，于是无心学习，然后学习才会出问题。

　　如果一个孩子学习出问题了，你在学习上找原因，你在学习上下功夫是没有用的，你从关系上找原因，从关系上下功夫，帮他找到关系问题，修复关系，问题就解决了。

　　我讲的问题，学生其实他们只有一个问题，他们遇到关系问题，他们没有能力修复关系问题，并且他们遇到了一个不会修复关系的人，这样问题就越来越大，所以关系问题是一切问题的源头，关系是可以重构的，关系是可以建构的。

　　各位，人与人之间，人不是因为一个人而幸福，人是因为关系而幸福，人是因为关系而痛苦。我开个玩笑，我说初恋的时候你失恋了，你以为是失去了男朋友，失去了女朋友而痛苦，其实不是，并不是因为失去这个人而痛苦，而是因为失去这种关系而痛苦，失去的这个人他可能不会回来，失去的关系是可以回来的。

　　所以，如果在我们的教育中，我们懂得，我们的老师能帮助学生建构好关系，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学校任何地方都是书，任何地方都是看书的孩子，操场、教室、食堂，我们的书不用还、不登记，拿到哪里都没有关系，拿回家也没有关系，因为都学生自己的书，所以任何地方都是是随手所得，那么任何地方都是看书的孩子，为什么？

　　因为学生是主体，学校是他的关系构建出来的，什么叫做关系？就是体现主体的价值。走廊可以搭棚子，可以弹钢琴，可以聊天，也可以什么都不干。

　　没有人管你，或者说是学生自己管理，包括楼梯间都是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因为他就是主体，就是当他自己感觉到，他是主体的时候，我们对于他们的也教育也就完成了。

　　他们从山上自己采来很多鲜花布置校园，非常可爱的，文化墙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大家做一个文化墙，需要花很长时间设计施工，孩子们吵架要吵好几天，吵架的过程就是这个关系建构的过程，这是一个彼此包容的过程。孩子们自己画自己的，老师只是负责把他们的画贴起来。而我们学校的男孩绝大部分都是会弹吉他的，为什么弹吉他？我们有一句话贴在墙上，我们相信音乐有治愈一切的力量。

　　我们今天的学校有教育功能，但是有治愈功能吗？我们今天的家庭有治愈功能吗？这种温暖是治愈一切的力量，所以我最近提出来，建温暖的学校，做好玩的老师，为什么？治愈比教育更重要，千万不要搞错了，孩子本来需要治愈，但是你搞的是教育，适得其反。

　　我们就觉得教育方面三大块，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学校教育，在我的心目中，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是干什么？是分别给孩子安全的自由的空间。

　　但是我们今天的教育在干什么呢？他就把孩子控制在一个区一个地方，在挤压孩子的空间，孩子的空间不是越来越大的，是越来越小。各位，幸福的人只有一个标准，就是他的生存空间、生活空间越来越大，是不是？这样他们的生活空间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的时候，这个人是痛苦的，他会生无可恋。

　　所以，问题的背后是未被关注未被满足的需求，各位家长，要做的是解决需求而不是解决问题，需求解决了问题才会解决，需求不解决你解决的不是问题，你解决的是孩子。好，谢谢大家，我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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