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丨吴斌
编 辑丨和佳
图 源丨新华社
随着美联储政策重心从抗通胀转向稳就业，一度很“纠结”的美联储最终还是选择了大力降息。
美东时间9月18日，美联储宣布降息50个基点，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从5.25%至5.5%降至4.75%至5%。上一次美联储降息还要追溯到2020年3月新冠疫情暴发初期，两次降息已经相隔四年多。
除了危机期间的紧急降息外，美联储一次降息50个基点并不多见。首席经济学家汪毅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美联储采取了较为激进的措施，一次性降息50个基点，这一决定超出了之前的预测。这次降息主要是为了应对近期就业市场的疲软，可以被视为一种对经济状况的及时调整，是一种“预防式降息”而非“衰退式降息”。同时，对于未来通胀可能保持稳定或出现反弹的情况，美联储表达了一种更谨慎的态度。
正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所言，通胀水平已更接近目标，通胀的上行风险已减弱，而劳动力市场的下行风险则有所上升。
中航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董忠云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美联储决策主要关注美国的通胀和就业情况。美联储选择降息50个基点的主要考量是，在持续高利率背景下，美国经济基本面的回落压力加深。例如，美国失业率自2024年3月的3.8%连续4个月上升，7月升至4.3%，8月虽小幅回落至4.2%，但整体看仍未脱离上升趋势。此外，美国ISM制造业PMI已连续5个月位于收缩区间内。
与此同时，美国通胀继续呈现稳步下行的趋势，给降息提供了空间。本次会议上，美联储下调了今年的经济增长预期，上调了失业率预期，在这种情况下，美联储需要在政策调整上进一步向“稳经济，保就业”方向倾斜。
围绕美联储“首降”幅度的悬念已经尘埃落定，但仍有不少谜题需要解答，美联储究竟“是鹰是鸽”？大力降息50个基点是否暗示“经济悬崖”将至？接下来降息之路怎么走？
美联储“是鹰是鸽”？
整体而言，美联储“鹰鸽交织”，内部罕见出现公开分歧，美联储理事米歇尔·鲍曼投出了唯一的反对票，她希望降息幅度是25个基点，这是2005年以来第一位投票反对美联储利率决议的理事。
利率决议显示，最终降息50个基点占了上风。虽然美联储利率决议偏鸽，但鲍威尔讲话偏鹰，暗示不急于再次大幅降息，称不要把降息50个基点当成新节奏。
董忠云分析称，目前美联储的实际操作偏鸽，但在预期引导上相对偏鹰，主要反映了美联储不希望市场形成过于激进的宽松预期。一方面，过强的宽松预期会对通胀形成一定的刺激作用，而目前通胀二次抬头的风险并不能完全排除；另一方面，过于强烈的降息预期可能向市场传递经济衰退风险上升的信号，从而可能引发恐慌。因此，为了后续能够顺利实现稳就业和抗通胀的双重目标，美联储有必要在实际宽松的同时，通过表态来适度控制市场的预期。
富达国际全球宏观及策略资产配置主管Salman Ahmed对记者表示，美联储此次降息似乎是先发制人，点阵图和鲍威尔的评论都强调，未来美联储在宽松政策的步伐和幅度上会更为审慎，此次降息50个基点略显鹰派。但毋庸置疑的是，鸽派是FOMC的主旋律，如果劳动力市场出现进一步疲软的情况，都将带来更大幅度、速度更快的降息，软着陆仍是今年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形。
需要注意的是，美联储降息的同时仍在继续缩减资产负债表。鲍威尔表示，金融体系的流动性水平依然强劲，降息的同时可继续缩减资产负债表。
美联储“鹰鸽交织”难掩鸽派底色。在董忠云看来，虽然当前美联储同时开展降息和缩表，但整体政策方向无疑是转向宽松的。后续美联储或可通过调整缩表操作来控制宽松力度、增加政策步伐的灵活性，同时也能够起到引导市场预期、避免宽松预期过强的作用。但降息和缩表并存的状态预计不会长期持续，随着宽松的进一步推进，缩表规模大概率将逐步减少并走向暂停，而最终美联储资产负债表预计难以缩减到新冠疫情暴发之前的规模。
对于美联储“亦鹰亦鸽”的策略，汪毅认为，美联储的这种策略显示出其根据具体经济数据来做决定的谨慎态度。从会议声明和经济预测摘要来看，美联储对就业市场的担忧有所增加，对控制通胀显示出更强的信心。但是，委员会成员之间存在意见分歧，特别是米歇尔·鲍曼提出了不同意见，她更倾向于较小幅度的降息。这种分歧在美联储的决策中并不常见，可能预示着通胀控制的潜在风险。
这次或不会重蹈覆辙
随着抗通胀任务大部分完成，美联储的政策重心正转向稳就业，大力降息确保经济软着陆。
美联储预计通胀可以回到2%的目标水平。2024年核心PCE通胀率中值从2.8%降至2.6%，2025年核心PCE通胀率中值从2.3%降至2.2%，2026年核心PCE通胀率中值维持在2.0%。
这次更激进的降息表明，美联储对通胀的下行趋势感到放心。鲍威尔透露，衡量物价上涨速度的一项关键指标将显示8月份通胀将降至2.2%。他还坦言，如果决策者在7月末开会时知道7月就业报告疲软，他们当时就可能会降息。他将50个基点的降息描述为在利率正常化过程中美联储的决心“不落后”的信号，这是强有力的一步。
此次降息后货币政策仍偏紧，美联储此次降息更多地是为了让货币政策脱离高度限制性水平。虽然美联储降息50个基点，但预计至少到2025年的一段时间内，利率仍将处于限制性区域，未来美国经济衰退风险几何？
在董忠云看来，目前美国GDP数据较为稳健，库存周期或正处于被动去库向主动补库过渡阶段，美联储对经济的表态仍较为乐观，议息会议前市场已提前演绎降息预期，美债收益率曲线已结束倒挂，有利于美国衰退风险的下降。因此，尽管近期美国经济数据有所走弱，劳动力市场压力提升，但预计降息后美国经济仍有望实现软着陆。
官方层面，尽管经济增速放缓，但美联储仍描绘了一幅“软着陆”画卷：2024年美国GDP增长预期从2.1%下调至2%，未来三年的增长速度都将保持在这一水平，长期增速保持在1.8%不变；今年的失业率预期从4%上调至4.4%，未来三年分别为4.4%、4.3%和4.2%。
对于经济前景，鲍威尔明确表示，美国经济目前没有衰退的迹象，也不认为经济衰退即将到来。美联储现在越来越相信，在调整政策利率的同时，就业市场的强劲势头可以保持下去。经济活动继续以“稳健的速度”扩张，预计今年下半年的增长速度将与上半年相似。美国经济状况良好，降息50个基点旨在保持这种状况。
昔日通胀误判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美联储加息曾姗姗来迟，降息周期不能再度迟缓，此次美联储大力降息50个基点可谓是情理之中，这次或许不会重蹈覆辙。
汪毅对记者表示，当前美国经济数据暂未出现衰退，美国8月新增非农就业人数相对稳定，薪资增速达到3.8%，仍高于市场预期，通胀有所放缓，就业降温但仍有韧性。美国目前的核心通胀黏性较强。本次降息后，对房价、薪资的刺激可能会显现，二次通胀的概率相对较高。再加上财政仍保持积极状态，整体来看，美国经济软着陆的概率相对较高，甚至可能“不着陆”。
降息之路走向何方？
全球瞩目的“首降”如约而至，但未来还有众多悬念待解。
备受关注的利率点阵图显示，19位政策制定者对2024年末美联储利率预期的中位数落在4.25%至4.5%之间。这意味着，他们整体认为到年底还会在当前的基础上再累计降息50个基点，每次25个基点。
但市场的预期更加激进。在利率决议后，交易员加大了对美联储未来降息步伐的押注，市场预计今年余下两次会议合计降息幅度约为70个基点。
美联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在19位官员中，有2位官员认为2024年剩余会议不应再继续降息，有7位官员认为2024年应再降息25个基点，有9位官员认为2024年应再降息50个基点，有7位官员认为2024年应再降息75个基点。
不确定性仍是未来货币政策基调。当被问及美联储下一次的行动时，鲍威尔表示，在风险平衡的考虑下，这次美联储选择将利率下调50个基点，但未来并没有设定任何固定的利率路径，将逐次召开会议来做出决策。“所有人都不应当认为降息50个基点是新的趋势，不应该仅仅基于这一次的降息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换句话说，不要押注接下来降息50个基点。”
对于备受关注的中性利率，鲍威尔称他也不知道具体水平在哪里，但应该要比疫情前高得多。美联储点阵图显示，2025年末利率将落在3.25%至3.5%之间，这意味着明年将累计降息100个基点。2026年将降息50个基点，长期利率维持在2.75%至3%之间。
美联储双重使命的重心需要根据数据不断调整，这是货币政策不确定性的关键原因。鲍威尔强调，美联储正在努力：“在恢复价格稳定的同时，又不会出现失业率痛苦上升的情况，这种情况有时会伴随着通货紧缩而出现。”
未来就业数据至关重要。鲍威尔表示，劳动力市场状况良好，希望能够保持这一状态，但如果劳动力市场意外放缓，那么美联储会加快降息步伐。
短期内美联储再度降息50个基点的门槛较高。董忠云分析称，虽然美联储在声明中下调了GDP预测，但对经济前景的展望依然相对偏乐观。鲍威尔的表态显示，基于美国经济目前的状况，美联储进行节奏过快的降息操作的必要性似乎并不强。
展望未来，汪毅认为，美联储可能会继续降息，但幅度可能会更加审慎。首先，美国大选以及地缘政治风险因素不确定性较高，移民、关税等政策的不确定性使得美联储降息节奏和幅度很难准确预测。第二，美国的核心通胀黏性很强，宽财政+降息后，总需求可能进一步反弹，可能引发“二次通胀”，美联储对于未来政策表述因此变得更加谨慎。第三，系统性稳定和避险需求需要考虑，美国的中性利率可能已经高于疫情前水平，过快的降息可能影响其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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