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调查】12亿协议存款“消失”背后：秀实投资巨额兑付危机与一场持续8年的资本局

界面新闻记者 | 方以胜 张一诺

界面新闻编辑 | 宋烨珺

近日，阳光私募优策投资12亿多协议存款“消失”的传闻，在市场引发巨大关注。8月20日，长安银行的一纸公告让该事件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界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在优策投资和长安银行背后，还隐藏着秀实投资巨额产品兑付危机事件。

同时，一张牵扯秀实投资、先华系、银行、上市及拟上市公司等多个关联方的“神秘大网”也浮出水面，一场持续近8年的错综复杂的资本局逐渐清晰。

秀实投资现兑付危机

8月20日，长安银行发表声明，“经核查，相关媒体报道所称‘12.52亿元存款丢失’严重失实，报道所用《账户余额明细表》的单据、印章、金额均系伪造变造，我行已向公安机关报案，警方已受理侦办。”

声明的附件之一，即8月2日，事件当事方优策投资的控股股东杭州连芯投资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以下简称“杭州连芯”）明确指出，“浙江优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是杭州连芯的控股子公司，实际控制人为秀实企业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秀实投资”）。”

该附件证实了此前市场上关于优策投资归属的议论。优策投资成立于2016年12月，次年11月在中基协完成登记备案，目前旗下备案产品28只，管理规模为20-50亿元。

根据杭州连芯投资的工商信息提供的电话号码，界面新闻记者联系到相关人员，对方表示“只是帮公司做年检的，声明和这个子公司有关的信息都不知道”。

根据界面新闻记者从不同投资人处获得的材料，早在7月3日，秀实投资已在公司范围发布了延迟兑付公告，表示“公司决定主动退出非净值化业务，并对存量产品进行清退”，并陆续对投资人传达。

甚至对“特殊群体”，秀实投资7月1日已经有一份加盖了公章的《关于特殊客户群体的良退方案》（限于等现金兑付的客户），提前给出了兑付方案。在这份文件中，秀实投资对特殊群体的范围划定为：1、存续金额100万以下(不含 100 万)；2、75周岁(含)以上；3、重疾患者(限本人)。

7月22日，秀实投资又发布了一份《良退工作阶段性计划通知》，提出预计将在8月15日前完成对非净值化产品所对应的底层资产以及担保情况进行梳理分析。

8月15日，秀实投资向投资人公开了一份公司债权类及股权基金类产品梳理情况（下称《产品梳理文档》），其中涉及债券类产品共129只，存续金额共计26.71亿元，6个系列产品担保方宝鸡宏泰融资担保有限公司的控股股东为华鑫国际信托，持有72.73%股份，2个系列产品担保方为先华系企业。

界面新闻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华鑫信托仅为宝鸡宏泰的名义股东，或涉及华鑫信托一款服务类信托项目，实际股权管理人是宝鸡财投控股。华鑫信托并不参与经营管理，听从委托人书面指令进行投后管理。 

股权基金类存续项目共计12只，存续金额共计 34701万元。合伙企业类存续项目共计3只，存续金额共计 6175 万元。项目总金额为4.08亿元。其中有9个项目的担保方为先华控股。

根据统计，债权和股权类产品的存续金额合计约为30.79亿元。

同时，秀实投资还向投资者提供了一份拟用于良退的置换资产表（下称《资产置换表》），其中列示了包括固定资产、股权价值、债权资产等三大类别在内的20项具体的资产，累计净值达54.59亿元。

界面新闻记者多次拨打秀实投资及子公司提供的电话，但均处于关机或无人接听状态。

8月20日，界面新闻记者实地探访秀实投资近年来在年报中披露的地址，即北京市朝阳区建国门外大街2号院3号楼（银泰中心C座）49层4901室（2022年）及20层的2004室（2023年）。

界面新闻记者从上述地址大楼所属物业北京银泰第一太平戴维斯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处了解到，49层的秀实投资以及秀实投资披露的20楼办公室，均于7月底退租，且非合约到期，本月初已陆续搬离。目前49楼仅有4902一间租户。

值得一提的是，近期市场热议的“长安银行巨额协议存款消失”传闻中的“主角”优策投资以及浙江贵直股权投资也同在此地办公。上述物业人员表示：“此前这三家公司均在此办公，于相同时间一起搬离。”

浙江贵直股权投资与优策投资的第一大股东均为杭州连芯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均为李晓晴。

与此同时，秀实投资在官方微信号发布迁址公告，“自2024年8月6日起，秀实企业管理集团有限公司总部办公场所搬迁至北京市通州区新华北路绿地中央广场1期07座写字楼2103室。同日起，原址北京市朝阳区建国门外大街2号院3号楼20层2004室，将不再用作公司办公场所。”

在公告提及的新的办公场地，大楼物业工作人员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新租户租的房间109平米，东西大概一周前搬进来，昨天下午看到1个人过来了一趟，其余时间还没见到过人，在物业也还没有登记。

西凤酒、先华系浮出水面

根据天眼查APP数据，秀实投资共有5位股东，股权穿透后其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黄巍实际控制了公司67.45%的股权。

秀实投资和位于陕西省宝鸡市的西凤酒厂集团曾有着微妙的关系。

第三方招聘平台资料显示，秀实投资是由管理团队联合西凤集团等机构发起设立的综合型资产管理与金融服务平台。

天眼查APP数据显示，黄巍出任法定代表人且实际控制99.9%股权的陕西冠凤投资（曾用名为陕西西凤投资）曾经的股东之一即为西凤酒厂集团，且持股比例高达51%，直到2020年7月7日，西凤酒厂集团不再持股陕西冠凤投资，这部分股权转给了上海沁弈商务咨询有限公司。上海沁弈由黄巍100%控股。

针对西凤酒厂与西凤投资的关系，界面新闻记者致电西凤酒厂投资管理部，对方表示非对外部门，不对外发表评论，集团宣传部截止发稿电话未能接通。

根据秀实投资梳理的产品情况，艾绍远控股的“先华系”与秀实投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天眼查APP数据显示，先华控股集团成立于2019年1月底，公司成立之初由上海桃花源投资100%控股。作为上海桃花源投资持股90%的控股股东黄巍，同时出任先华控股集团的法定代表人。

2019年11月，艾绍远持股99%的陕西先华入主成为先华控股集团100%控股股东，持有陕西先华99%股权的艾绍远也接任黄巍，成为先华控股集团的法定代表人。

直到2023年8月8日，黄巍才卸任先华控股集团的财务负责人。

中基协披露的信息显示，浙江贵直股权投资的法定代表人顾晓冬此前曾先后担任宝鸡远大资产副总经理和其全资子公司凤凰岭投资总经理。

根据天眼查APP数据，在先华控股集团100%控股的宝鸡卓伦轩实业担任法定代表人的艾治军通过中祈投资持有国全投资基金80%的股权，而秀实投资的董事刘绍宗同时也是国全投资基金的监事，现任优策投资法定代表人、总经理、执行董事的焦健曾在2017年8月底至2020年5月26日期间持有国全投资基金80%的股权。至此，秀实投资、优策投资与“先华系”的关联也呼之欲出。

或涉“先华系”竞拍ST步森

界面新闻记者顺着先华系和秀实投资的关系梳理发现，二者与上市公司ST步森（002569.SZ）也有着不少的关联关系。而近年来市场上曾一度传出西凤酒拟借壳ST步森的消息。

《上海证券报》此前在《艾绍远“暗控”ST步森，谁是幕后金主？》一文中曾提到，秀实投资某区域高管表示，“暗控”ST步森的艾绍远经营“先华系”四处投资的相当一部分资金都是通过秀实投资旗下基金发行平台，对外募资所得。

上述高管还表示“刘凯歌和我们说，是他们参与了前期ST步森股权的拍卖，且未来还会有一系列运作，让我们放心。他之所以跟我们说这些，是因为我们查到，6月下旬，浙江优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放在某银行的数亿元协议存款不见了，这些钱是我们客户购买的理财产品，经过查询，这几年资金流水和往来方背景，我们怀疑相关资金被转给了先华控股。”

天眼查APP数据显示，刘凯歌为秀实投资董事、财务负责人。刘凯歌为法人的北京秀实俱乐部管理有限公司由秀实投资100%控股。

而艾绍远和ST步森的关系其实是摆在明面上的。根据ST步森此前发布的公告，方维同创于6月14日通过公开拍卖竞得公司控股股东东方恒正2133.38万股无限售流通股，成交价格为1.62亿元。

7月4日晚间，ST步森发布关于股东股权被司法拍卖进展的提示性公告称，公司于近日获悉，方维同创已完成上述竞拍款项的缴纳工作，并收到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出具的（2024）津执恢71号之一《执行裁定书》。根据法院执行裁定书内容，东方恒正所持步森股份2133.38万股无限售流通股相关股份权利自该裁定送达买受方起归方维同创所有。 

天眼查APP数据显示，穿透层层股权关系，先华控股集团合计持有方维同创50.93%的股权。

此外，浙江贵直股权投资和ST步森在持股方面也曾有过“同框”。其中，浙江贵直股权投资间接参股的陕西中匠文化与ST步森同为陕西步森的股东。

具体来看，陕西中匠文化在2021年3月底成立时由中匠文化100%控股，直到2022年11月25日，浙江贵直股权投资旗下的青岛贵直邺兴通过认缴900万元成为公司的股东之一，持股比例为47.37%。

陕西步森成立于2021年4月，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是一家以从事纺织服装、服饰业为主的企业。2021年9月15日公司的注册资本由原来的1000万元大幅增加至2亿元，不过公司的两位股东陕西中匠文化和浙江步森的持股比例一直未变，分别为65%和35%。

即通过股权穿透，浙江贵直股权投资旗下的青岛贵直邺兴间接持有陕西步森30.79%的股权。

另一方面，先华控股集团的全资子公司陕西先华健康还持有浙江贵直股权投资旗下的青岛贵直璞方79.20%的股权。而作为ST步森董事的艾绍远同时也是陕西先华健康的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及财务负责人。

天眼查APP数据还显示，陕西中匠文化以及陕西步森服饰的法定代表人艾涛，此前担任过法定代表人的陕西先沁实业恰好为宝鸡远大资产的全资子公司，不过陕西先沁实业已于2022年6月注销。

今年6月份，宝鸡国资通过司法拍卖进入ST步森。目前，上述股份变更已完成，方维同创直接持有上市公司股份2133.37万股，占公司总股本的14.81%，成为ST步森单一拥有表决权份额最大的股东，上市公司控制股东、实际控制人发生变更。宝鸡市财政局通过宝鸡市财投控股有限公司和宝鸡财华智远管理有限公司持股成为方维同创大股东，通过股权层层穿透持股合计12.55%。

这一举动也引来多方揣测，近年来，宝鸡市国资委实控下的著名酒企“西凤酒”，作为四大名酒之中唯一未能上市的酒企，对资本市场的渴望不言而喻。此前其已四次IPO折戟，公司一直谋求上市。所以，ST步森的举动也被市场猜测，是否有西凤酒借壳上市的可能性。

不过，ST步森在一份关于“公司控股股东部分股权被司法拍卖结果的提示性公告”中指出，针对部分网络论坛近日出现公司可能因本次表决权委托交易暨控股股东股份拍卖事项存在“西凤酒借壳上市”等相关贴吧内容及留言信息情形，宝鸡市财投控股有限公司及宝鸡财华智远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均严正声明相关信息“纯属谣言”，其本次拟获得公司控制权与西凤酒“借壳”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相关重组计划。

7月30日，长安汇通集团的一份债券跟踪评级报告提到，“陕西西凤酒股份公司（以下简称“西凤酒”）正处于IPO申报阶段。”

8月5日，西部产权交易网公开了一则西凤酒增资成功的公告。5位投资者以4.89亿元拿下了西凤酒4.15%股份，以此计算，西凤酒最新估值达118亿元。

对比西凤酒官网的前十大股东名单，此次增资的五位投资人中，长安汇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长安汇通）是西凤酒原第二大股东，持有公司6000万股，占总股本的15%。此次其投资1.31亿元，拿下了1.11%股份。

虽然上市公司层面对西凤酒借壳的传闻多次否认，但秀实投资、先华系、ST步森、西凤酒等相关各方的关系已浮出，他们的运作值得关注。

 

（记者邹文榕、胡颖君对本文亦有贡献）